小船破开紫色涟漪的瞬间,沈青芜下意识攥紧了掌心的草叶玉佩。那枚青色玉佩还带着同心草的余温,与腰间林梦冉的白色玉佩遥遥呼应,像是有根无形的丝线将两人连在一起。
“抓紧船舷!”林梦冉的声音混着罡风砸过来。他正单手结印稳住船身,另一只手死死按着插在船板上的逐风剑。秘境边缘的空间正在剧烈扭曲,原本平滑的河面像被揉皱的锦缎,无数透明的裂痕在水面绽开又闭合,露出后面翻滚的灰色迷雾。
沈青芜的灵木杖突然发出嗡鸣,杖身浮现出淡绿色的光纹。她低头时,看见杖头暖玉映出的小船影子正在变淡,船底的木板已经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——秘境正在崩溃,连带着他们乘坐的法器也在瓦解。
“还有三里!”林梦冉突然低喝一声,剑眉紧蹙地望着前方。那里有片旋转的白光,像是被硬生生从空间里剜出的窟窿,正是秘境的出口。可出口周围盘旋着数道青黑色的气流,细看竟都是软骨草的藤蔓,正随着空间裂痕伸缩扭动。
沈青芜的指尖骤然发凉。那些藤蔓上凝结的紫黑色液珠,与当年卷宗里记载的神农宗剧毒如出一辙。可她分明记得,自从十年前那场宗门大战后,神农宗就明令禁止培育软骨草了。
“小心藤蔓!”她话音未落,林梦冉已经挥剑斩出道银白色的剑气。剑气撞上最近的藤蔓,发出皮革烧焦般的脆响,可那些被斩断的藤蔓竟像活物般迅速缠结,反而织成张更密的网挡在出口前。
“是怨力催生的毒藤。”林梦冉的声音沉了几分,逐风剑的剑身泛起流动的白光,“秘境里的怨念没完全消散,被软骨草的毒引活了。”他忽然偏头看她,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,“我开路,你催动灵木杖护住船身,我们冲过去!”
沈青芜点头时,掌心的同心草玉佩突然热了起来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林梦冉体内灵力的流动,像是条奔腾的溪流正汇入她的经脉。这种感觉很奇妙,就像小时候在芜园里,她看着两株缠绕生长的赤藤,明明是两株植物,却能共享雨露阳光。
“走!”林梦冉的灵力骤然暴涨,逐风剑划出的剑气在空中交织成网,将迎面扑来的毒藤齐刷刷斩断。沈青芜立刻将灵木杖刺入船板,杖身上的赤藤花纹迅速蔓延,在船周织成道绿色的屏障。那些飞溅的毒液落在屏障上,发出滋滋的响声,却没能穿透分毫。
小船像支离弦的箭冲向白光出口。沈青芜在颠簸中抬头,看见林梦冉的背影被剑气映得发白,他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,显然正全力催动玄天道宗的秘法。有那么一瞬,她想起父亲灵堂前那些染血的卷宗,突然明白长老们为何总说林师兄是玄天道宗百年难遇的奇才——他的剑里不仅有仇恨,更有守护的力量。
“就是现在!”林梦冉突然转身,将逐风剑抛给她,自己则双掌齐出,硬生生在藤蔓网中轰出个缺口。沈青芜接住剑的瞬间,感觉到两股灵力在体内交汇:她的草木灵力顺着手臂流入剑柄,而林梦冉留在剑上的气息则顺着经脉上行,与掌心的同心草玉佩产生共鸣。
“喝!”两人同时发力,剑光与绿光交织成道光柱,拖着小船冲破最后阻碍,一头扎进那片白光里。
失重感只持续了片刻。当沈青芜再次站稳时,发现自己正站在云岚宗的传送阵旁。夕阳的金辉透过云层洒下来,将周围焦急等待的弟子们镀上层暖色。有个穿着灰布衫的小师弟突然欢呼起来:“是林师兄和沈师姐!他们出来了!”
“师傅!”个熟悉的声音挤开人群冲过来,是阿尘。他手里还攥着个药篓,看见沈青芜身上的草屑,眼圈瞬间红了,“师傅你没事吧?我等了你三天,这是刚采的清心草,给你安神的。”
沈青芜接过药篓时,指尖触到片温润的叶子,突然想起忘川河上那个幻境。她转头看向林梦冉,发现他也在看自己,两人掌心的同心草玉佩同时泛起微光,又很快隐去。
“林师兄,沈师姐,宗主有请。”个身着云纹道袍的弟子走上前,恭敬地拱手,“诸位长老已经在议事堂等候了。”
议事堂内的气氛比想象中严肃。沈青芜跟着林梦冉走进来时,感觉到几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身上。主位上的云岚宗宗主须发皆白,正捻着胡须端详他们,而两侧的长老席里,有几位玄天道宗的长老脸色不太好看,尤其是坐在左手第三位的林家族老,眼神像淬了冰。
“梦冉,青芜,你们在秘境中可有收获?”宗主的声音打破沉默,目光落在两人腰间——那里各系着半枚草叶玉佩,虽然用锦缎遮住了,却瞒不过修为高深的修士。
林梦冉上前一步,将秘境中的遭遇简略说了一遍,只是隐去了幻境中关于仇恨与抉择的细节,只提到破除禁制、获得同心草的经过。当他说到同心草能增强同伴灵力共鸣时,右侧席位上的几位长老露出赞许之色,而左侧的林家族老却重重哼了一声。
“哼,我看是被神农宗的小丫头迷昏了头!”林家族老猛地拍了下桌子,枯瘦的手指指向沈青芜,“谁知道这丫头是不是在秘境里动了手脚?当年神农宗用毒草害我玄天道宗弟子的事,难道你们都忘了?”
“林长老此言差矣。”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,是掌管云岚宗药圃的苏长老。她笑眯眯地看向沈青芜,“青芜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,心善手巧,芜园在她打理下,今年的草药收成比往年翻了一倍。再说了,同心草认主,若不是心意相通,哪能分执两半?”
“苏长老这是强词夺理!”林家族老气得吹胡子瞪眼,“玄天道宗与神农宗势不两立,梦冉身为林家继承人,岂能与仇敌为伍?依我看,这同心草留不得,该当场销毁!”
“够了。”宗主突然开口,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,“秘境试炼本就是为了让弟子们历练心性,同心草既是他们凭本事所得,理当归他们所有。”他看向林梦冉,眼神深邃,“梦冉,你父亲临终前曾托我照拂你,如今看来,你已能明辨是非,不负所托。”
林梦冉躬身行礼时,沈青芜注意到他握紧了腰间的玉佩。她突然明白宗主话里的深意——那场幻境不仅是对林梦冉的考验,也是对整个玄天道宗的试炼:是被仇恨困住,还是选择更艰难的共生之路。
议事结束后,沈青芜跟着林梦冉走出议事堂。夕阳已经沉下山头,天边的云霞被染成深紫色,像极了秘境出口处的涟漪。
“林师兄,”沈青芜犹豫着开口,“刚才多谢你。”
林梦冉脚步一顿,转身时脸上带着些微不自在:“分内之事。”他顿了顿,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递给她,“这是清心草和野菊的种子,你上次说芜园里缺这两种。”
沈青芜接过纸包时,指尖再次触到他的。两人体内的同心草玉佩同时发热,这次她清晰地感觉到,林梦冉的灵力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还有...如清心草般沉静的温柔。
“对了,”林梦冉像是想起什么,“明日起我要闭关巩固修为,若芜园有难处,可让阿尘去寻我师弟。”他看着她发间的赤藤花,补充道,“那花很配你。”
说完便转身离去,玄色的衣袍在暮色中划出利落的弧线。沈青芜站在原地,看着纸包里饱满的种子,突然觉得掌心的同心草玉佩烫得惊人。
回到芜园时,阿尘正蹲在药圃边摆弄新栽的幼苗。看见沈青芜回来,他立刻献宝似的捧过个瓦罐:“师傅你看,这是我用你教的法子泡的清心草茶,给你压惊。”
沈青芜接过茶罐时,眼角的余光瞥见墙头闪过个黑影。她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,目光扫过药圃角落那片新翻的土地——那里本该种着今年的软骨草幼苗,此刻却只剩下被翻搅过的泥土。
“阿尘,”她轻声问,“今天有人来过芜园吗?”
阿尘挠着头想了想:“好像没有...哦对了,傍晚时有位玄天道宗的长老路过,问了句您什么时候回来,我说您去议事堂了,他就走了。”
沈青芜握着茶罐的手指微微收紧。她望向议事堂的方向,夜色已经漫过飞檐,将那片区域笼罩在沉沉的阴影里。掌心的同心草玉佩突然剧烈发烫,像是在预警着什么。
她低头看向药圃里随风摇曳的幼苗,突然想起沈青芜在忘川河上说的话:水流往东,它就往东倒;水流往西,它就往西弯。可根须始终扎在泥土里。
只是这云岚宗的泥土,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复杂。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目光,那株不翼而飞的软骨草,还有林家族老愤怒的眼神,像一张无形的网,正在缓缓收紧。
沈青芜将半枚同心草玉佩重新系好,藏进衣襟。她知道,秘境的试炼已经结束,但另一场更凶险的较量,才刚刚开始。而她和林梦冉手中的同心草,或许不只是灵力共鸣的信物,更是即将到来的风暴里,彼此唯一的凭依。
夜风吹过芜园,带来清心草的香气。沈青芜望着天边最后一颗亮起来的星辰,突然有种预感:今晚的云岚宗,注定不会平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