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尘已不再执着于是否记得钟离陌的过往,脑海中那些血腥与仇恨的片段,正变得越来越真实。原来这些早已烙在玄之心底,他的少言寡语与清冷,不过是自我保护的面纱。他也曾是母亲眼中无忧的少年,却被世事催着瞬间长大,懵懂被仇恨替代。
黑夜降临,落尘又独自来到禁地。
“我怎么会来这里?”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,“玄之?”
玄之回头,嘴角微弯:“你来了。”仿佛早已知晓他会来。
落尘静静站在他身旁,未作回应。
“我从未见过父亲,但我知道他还活着。”玄之眼中亮起光,“娘亲说过,父亲和舅舅一定在某个角落等着我们。”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石,月光下愈发柔亮清透。
落尘脱口而出:“琼脂兰玉。”
“你竟知道?”
“有次偶然见过,四不将也提起过。”落尘盯着玉石许久,才缓缓移开目光。
这便是钟离雪与凌歌寒的定情之物。落尘试图从记忆碎片中搜寻线索,却骤然陷入烬忘剑设下的迷雾幻境。
玄之察觉异常,连唤两声“落尘”,都未得到回应。只见落尘眼中红光迸射,脸部抽搐,似在挣扎。玄之心头一紧:莫非是烬忘剑的煞气?他连忙扶落尘坐下,自己盘腿于前,为他输入灵力。
“落尘,世人皆道烬忘剑是魔尊之剑,可它终究只是一把剑。”
玄之边输气边引导,“娘亲说过,一念成魔,一念成佛,关键不在剑意,而在人心。它曾被称作烬忘,焚烬的便是欲望与恶。能不能走出来,全看你自己。我修为有限,只能暂压煞气,我知道你听得见。”
他继续道:“不管你记不记得钟离陌,你都是我唯一的亲人。娘亲走了,父亲……”玄之望向禁地,“父亲下落不明,你必须活着,好好活着。凌氏、钟离氏不会认输。”
幻境中,落尘在迷雾里徘徊,真真假假的影像交织,锥心之痛阵阵袭来,烬忘剑的煞气疯狂吞噬着他,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。
“玄之,我看到了……”落尘在幻境中轻笑,笑意却转瞬即逝。
他看见爹爹钟离傲被萧鼎峰一剑穿心,看见怀有身孕的阿姐钟离雪被逼坠崖,还有七叔、阿福和无数家仆倒在血泊中。
“他们有什么错?为什么?!”
眼前的惨状与撕心裂肺的呐喊,让落尘心如刀绞。
他莫名大笑,泪水滑落嘴角,厉声嘶吼:“萧鼎峰!”
忽而,落尘一口鲜血喷在玄之身上,将他的白衣染得猩红。
“落尘!”
落尘缓缓抬头,拭去嘴角血渍,少年眼中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怒意。
“你没事吧?”玄之急问。
落尘邪魅一笑:“我能有什么事?”他瞥见玄之的血衣,“弄脏你衣服了。”说着,伸手拉起他。
“我都听到了。”落尘道。
“不对。”玄之蹙眉,总觉得落尘有些异样,那股寒意是他从未感受过的。
“有什么不对?”
落尘未提幻境中的所见,此刻在他心中,玄之已不是玄之,而是凌凡初。当幻境里看到钟离雪坠崖时护住腹部的瞬间,他便知晓,自己活着的意义又重了一层。还有劫走凌歌寒的人,那身形为何如此熟悉?是他吗?
落尘望向禁地,又看向玄之:“你早就怀疑了,对吗?”
玄之诧异,他所指的,正是自己所想的吗?
“我会把他救出来的。”落尘语气笃定,与先前的犹豫判若两人。
“太晚了,该回去了。”说罢,落尘独自向竹屋走去。
他未多作解释,玄之了然一笑,默默跟在身后。
此刻,他是钟离陌,他是凌凡初。
月光柔和,将两道挺拔的身影刻在地上,一前一后,透着相依为命的坚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