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千里寻船(1 / 1)

关江二人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,这璟州之行也不了了之,关太傅只说跟着江老七继续南下。

已然过了一日,又是夜色沉沉,江水拍岸如旧鼓轻鸣。

夜风吹得温柔,江乱银倚着船头的桅杆小憩,一只脚搁在船边上晃着,神情懒洋洋的。关赤玉坐在一边,披着外衣,毫无睡意。

“你不困?”江乱银睁一只眼,打了个呵欠。

“这么安静,我不舍得睡。”关赤玉笑着答,“你这条船,挺舒服的。”

如果忽略掉那些没收拾干净的油坛子可能会更舒服。关赤玉这倒是没说。

江乱银了然地瞥她一眼。她第一回杀人也是半宿没合眼。

“捡来的。”江乱银随口说,“去年一场雨涨水,别人的船被冲了,我拖回来修了几天,就当是自个儿的了。”

江乱银乱诌。

关赤玉抬头看她,“你做的事,总是在偷。”

这便是贼。

“那得看你怎么想了。”江乱银翻个身,“旧的不去新的不来,也算断个舍离,那船家该谢我才是,哪是偷?”

关赤玉无言。

转眼又想起另一件事:“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的?”

“薰娘跟我说的。”江乱银提起这位,目光有点晦涩难明。

“...那她丈夫...”关赤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。有些震惊。

早不说,晚不说,算好开船时机,做好不在场证明,顺便再给江乱银这最恨黑吃黑的火气加把柴。

好一招借刀杀人。

见江乱银不再提,关赤玉也不接着往下问。

月色映江,水光粼粼,二人顺江而行。

关赤玉抬头望着天,“今夜有星。”

江乱银看了她一眼,嗤了一声:“你倒是会找趣儿。”

忽而觉得这人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娇气。

“从前看惯了高墙深院,再看天,总觉得远。”她说得轻,“现在看星星,反倒近了。”

江乱银没接话,只从怀里摸了块点心递了一块过去。

关赤玉还是那般端正坐着,吃着点心。江乱银心底却是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。

“你到底犯了什么事。”她问。

关赤玉沉默一会儿,低头:“逃婚。”

再等等吧,关赤玉还没有准备好告诉眼前人真相。

“逃成这样?”江乱银显然是不信的,连边陲之地百年都不挪窝的官船都在找人。

“看来你这夫家可不是好惹的人。”

“没嫁。”她顿了顿,语气微妙,“成亲那日我翻墙跑了。”她促狭一笑,眼睛亮亮的。

江乱银看着她片刻,觉得这才该是姑娘该有的灵动样,那点怪意渐渐淡去。

“那你可真厉害。”

她指的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,还能翻墙。又或者是指刚刚用铁棍抽人的狠劲令江乱银咂舌。

两人短暂沉默。

良久,关赤玉终于说出自己心里的困惑,道:“‘落潮’这个名字,我总觉得耳熟。”

平安酒楼也好,铜牙狗也罢,她自从被这个女子救起过后,一直被念叨这两个字。她觉得在哪里听过又或者是见过。

江乱银抬头看她。

“你知道屏州白虎寨剿匪嘛。”

关赤玉一惊。

宋谦贞首功剿的就是白虎寨。

“嘘。”忽然,江乱银俯身按住了关赤玉的肩膀,双眼望向远方。

没有注意到她神色异常,关赤玉陷入了思绪中。

“边地白虎寨近年屡有匪患,窃据山林,结伙为寇,劫商扰市,烧庐夺田,民不聊生。尤以今岁春旱,饥民逃难者众,寨贼乘乱胁人从贼,日渐坐大。近日,辖内落潮村聚众抗粮,村民私设义棚、私置哨探,恐有图谋。伏望朝廷明断,早遣官兵剿抚并举,以靖地方。”

落潮。

一个流民汇聚,自发抵抗白虎的民间村寨。

当年,宋谦贞在折子里也多次提出落潮在白虎寨一役中,发挥了重要的作用,以内应、围点打援之策助州府剿匪,令关赤玉最为印象深刻之处,便是那献计之人出自落潮,被州司称为“山中草庐”,州中多欲招其出仕,皆被婉拒,只言:“志不在此。”

——原是那个志不在此的山中草庐

关赤玉顿然有种灯火阑珊之感。

再回神时。

柳溪津,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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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溪津

两个戴着帷帽的姑娘在暗色的街巷上穿梭。

季明月提着裙摆,几乎是小跑着穿过柳溪津集镇的碎石街。身后的丫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,快步跟着,气喘吁吁,还时不时压着声唤她:“小...姑娘、姑娘您慢点……叫人瞧见了可不得了!”

“再快些。”季明月却不回头,只用指尖按着帽檐,“今日便是最后的机会了。”

春桃快哭了,声音都在颤:“可万一……万一前日‘白姝夜渡’只是骗人的,咱们又该往哪儿去呀?”

夫人给的盘缠所剩无几,从彭州到此几千里,本身是家丁护着,中途既是受流放影响变道减员又频频遭贼,死了好几个护卫,跌跌撞撞才到这潮湿之地。

更别说中途光是打点酒家,说书的,甚至是有所耳闻的店小二,就已经穷途陌路了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,最是好哄骗的。

如今,竟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,就为了追一艘船。

春桃是真想不明白,冯家老爷年纪是大了点,但是怎么不算是富贵之家呢?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,夫人小姐偏偏信那个什么桃花源的邪,就硬是要来这南边受苦。辗转说书场,守着各家渡口,一呆就是一夜。

二人越走越偏,几乎是绕着这渡口周围转了大半圈,深夜船家要不就是歇在浅滩,亦或是成群结在静水处。这偏僻口子上,哪有人停船?芦苇杂草丛生,柳树枝条在风中摇晃,影影绰绰里,似无数鬼影。春桃的冷汗一直往外冒。

飘扬的面巾终于缓慢落下,季明月停在了一株老柳旁。有风吹过,披风之下,一身素衣,系了一根暗红腰绳,便于奔走。

“不是骗人的。”她低声说,“娘说她只差一步,便上了船。”语气里是难以掩盖的兴奋。

春桃一愣,这是季明月出门来第一次提及夫人的事。

脚下青石板潮滑,隐约能看到有几艘船泊着,不真切。

季明月再走进步,望向前方,目光一一扫过,都未挂灯。直到看见那艘单独游离于雾中的另一只船。

篷头挂着条旧布旗,绣纹微露。她眯起眼仔细辨认,旗角处是一道起伏绵延的浪纹,针脚已旧,若不凑近几步,根本看不清楚。

逢女行舟,识浪即渡。

“是那艘。”她的声音发颤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
春桃望了一眼那面旗:“万一……不是呢?”

“娘说过,浪纹是记号,只此一家。”她攥紧帕角,鼓足勇气,“我要上船。”

春桃咽了咽口水,脸色发白:“姑娘,咱们真要上去?万一不是接头的人……”

陪着小姐跑了好几个渡口,往日里蹲不着人便算了,最多也是夜黑吓自己。这下真给主仆二人蹲着船了,春桃却害怕了。

季明月没有再回应春桃,解开帷帽披风一扔,朝船走去。她的头上未簪金玉,胡乱束了发髻,风尘仆仆,但是精神十足。

“小姐!”春桃捧起披风,一跺脚,追了上去。

只见季明月在船前站定,从怀中掏出一方淡青色的绣帕,轻声开口:

“夜深江暗,白姝求船。”

这是话本子上的第五回,季明月不知道对不对,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告诉她,行走江湖,得对暗号。整得真像那么一回事是的。

舟内没人应声,风里只有篷布猎猎作响。

她愣住,双手情不自禁地绞住了手帕。心一下子沉了下去。

春桃跟在身后:“小姐...不然我们...”

忽然,乌篷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,含混:

“识浪者登,不问来处。”

季明月抬头,与春桃四目相对,肉眼可见的狂喜之色。正欲抬脚上船。

“慢着!”

只见岸边芦苇深处,一叶轻舟缓缓驶来。

舟头立着一蓑衣女子,斗笠一摘。眼神凌厉,正是江乱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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