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路赴润州(1 / 1)

一、晨发江滩

江雾漫过滩涂时,像给芦苇裹了层薄纱。圆脸小兵蹲在裂江鼓前,正往鼓身上缠厚帆布——帆布是李妈妈用旧帐篷改的,边角还沾着去年江汛时的泥印。他手指刚碰到鼓沿的兰草,突然“嘶”地抽回手,掌心已沁出细汗。

“又梦见那把刀了?”沈惊鸿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,手里拎着个竹篮,里面是刚烤好的麦饼,麦香混着雾汽飘过来。

小兵把帆布往鼓上勒了勒,帆布下的兵符碎片硌得他指腹发麻:“梦见墨师的短刀劈过来,沈统领您用旗幡杆一挡,杆梢上的芦苇絮全飞起来了——像江滩的白鸟。”

“那是好事。”沈惊鸿递给他块麦饼,饼边还热着,“白鸟是报信的,说明咱们走的路对。”她蹲下来帮他系帆布绳,绳结是父亲教的“锁江结”,越拽越紧,“这鼓跟着咱们走水路,得让它扎实点。”

远处传来老马的吆喝声。他正把断成两截的蓝腰带缝在行囊外侧,针脚歪歪扭扭,倒像给腰带打了串绳结。李妈妈站在他身后,往他行囊里塞艾草包,塞到一半突然停手:“你囊里藏了啥?硬邦邦的。”

老马慌忙把行囊往身后藏,后腰的旧伤被硌得发疼——里面是那枚骨都部箭簇,昨夜他摸黑用灶膛灰擦了又擦,箭簇尖泛着哑光。“没啥,”他梗着脖子往江滩走,“萧将军让我带块桑木,说润州的算盘是紫檀木,桑木能划记号。”

萧彻正在给马匹上鞍,听见这话回头时,耳后旧疤又跳了跳。他指尖在马鞍垫下按了按,垫下的羊皮水道图边角硌着掌心——昨夜他对着地图看了半宿,九曲芦苇荡的水道像张网,最窄处只能过两匹马,是设伏的好地方。

“老马。”萧彻扬声,把个皮囊扔过去,“里面是草木灰,遇袭时往他们刀上撒——骨都部的墨漆怕这个。”

老马接住皮囊时,听见里面的灰“沙沙”响,突然笑了:“我就说灶膛灰有用!上次用它擦腰带,亮得能照见人。”他把皮囊塞进怀里,贴着心口的位置,暖乎乎的。

沈惊鸿牵着驮鼓的马走过来时,看见萧彻正用匕首在马鞍上刻记号——是个小小的“润”字,和兵符碎片上的刻痕很像。“水道图看好了?”她指尖划过马鞍的木纹,“墨师说‘润州府衙等着’,会不会是声东击西?”

“账房是明靶子。”萧彻把匕首收起来,指腹蹭过马鞍上的“润”字,“他们真正想截的,是去账房的人。”他抬头望了望雾里的芦苇丛,“刚才雾里有马蹄声,比咱们的马轻——像骨都部的矮脚马。”

沈惊鸿突然抬手敲了敲裂江鼓的帆布,鼓音闷沉沉的,撞在雾里散开来。远处芦苇丛“哗啦”响了阵,惊起一群水鸟,白花花掠过雾面。“敲两下行军鼓。”她对圆脸小兵说,“让水鸟给咱们探探路。”

小兵攥着鼓槌的手不抖了。“咚——咚——”两记鼓音落下去,雾好像散了些,能看见远处水道的影子。他突然觉得,这鼓真能破梦,连雾都能敲开。

二、芦苇荡遇袭

队伍走进九曲芦苇荡时,雾还没散尽,芦苇秆上的露珠打湿了裤脚,凉丝丝的。老马走在最前面,手里的桑木棍敲着水面,“嗒嗒”声惊得鱼群往深处钻。他突然停住脚——桑木棍的影子在水里晃,旁边还有个细长的影子,像把刀。

“停。”萧彻的声音压得很低,手已经按在腰间的枪杆上。沈惊鸿立刻让驮鼓的马靠向水道内侧,帆布下的鼓皮被马身蹭得轻颤,像在喘气。

雾里突然传来“咻”的破空声。萧彻的枪“噌”地出鞘,枪尖挑开一支暗箭——箭簇上裹着墨灰,落水时“滋”地冒了点白烟。“是墨师的人!”他翻身跃到驮鼓的马车旁,枪杆横在鼓前,“护住鼓!”

十个穿中原布衣的骑手从芦苇丛里冲出来,弯刀在雾里闪着冷光。为首的骑手直扑沈惊鸿,刀风里裹着墨味,沈惊鸿认出他刀柄上的狼头纹——和墨师袖口的“周”字墨锭能对上。

“周显的人果然和骨都部勾上了!”她拽过身边的旗幡杆(出发时特意带着),杆梢的尖刃迎着刀风刺过去,正戳在骑手的手腕上。骑手“哎哟”一声,弯刀差点脱手,沈惊鸿趁机用杆尾撞他马腹,马受惊人立起来,把骑手掀进水里。

“沈统领小心身后!”圆脸小兵的喊声刚落,沈惊鸿已听见身后的马蹄声。她转身时,看见个骑手的弯刀正劈向驮鼓的马——马惊得扬蹄,帆布被扯开一角,鼓沿的兰草在雾里闪了下。

“敢碰鼓!”老马不知从哪儿冲出来,抱着骑手的腰就往水里拽。骑手的弯刀劈空,擦着老马的旧袄划过去,在之前被墨师划破的口子上又添了道新痕。老马疼得龇牙,却死死抱着不放:“这鼓是军魂!你动它试试!”

萧彻的枪这时扫了过来,枪缨缠住骑手的刀,猛地一拧——弯刀“当啷”掉进水里。他踩着马镫跃起,枪杆砸在骑手后颈,人瞬间软了。“问活口!”他对络腮胡喊,枪尖又指向另一个冲过来的骑手。

圆脸小兵抱着鼓槌躲在鼓后,看见个骑手的弯刀沾着墨灰,突然想起老马说的“草木灰能克墨漆”。他抓起身边的皮囊(刚才老马掉的),使劲往骑手身上抛——灰雾散开时,骑手的刀突然“咔”地钝了,墨漆在刀面上结成块。

“有用!”小兵喊着又抛了一把灰。骑手被灰迷了眼,弯刀乱挥时,沈惊鸿的旗幡杆已经扫过来,杆梢抽在他膝盖弯,人“噗通”跪在水里。

最后一个骑手见势不妙,调转马头要逃。萧彻的枪脱手飞出去,枪杆擦着他的耳根钉进芦苇丛,惊得他僵在原地。络腮胡扑上去捆人时,骑手突然咬碎了牙,嘴角冒出血沫。

“他服毒了!”络腮胡按住他的脸,可牙关已经咬得死紧。沈惊鸿蹲下去看他的手,手心刻着个“墨”字,还没干透。

“刚才他喊了句啥?”老马捂着腰伤走过来,腰上的断腰带被血浸得发红。

“好像说……账房有‘墨引’。”圆脸小兵揉着眼睛,刚才抛灰太用力,灰进了眼,“墨引是啥?墨做的引子?”

萧彻拔出枪杆,枪尖的墨灰在水里晕开。“不是引子。”他望着骑手的尸体被水冲走,“是能引他们找到我们的东西——可能是人,也可能是机关。”他转头看裂江鼓,帆布下的鼓皮还在轻轻颤,“他们刚才盯着鼓打,说不定鼓就是‘墨引’的目标。”

沈惊鸿摸了摸鼓沿的兰草,被雾打湿的木色更亮了。“那就让他们盯。”她把帆布重新系好,“咱们带着鼓去账房,正好看看这‘墨引’长啥样。”

三、渡口遇旧识

出芦苇荡时,雾彻底散了。润州渡口的老艄公正坐在船头补船板,凿子敲在木板上“笃笃”响,像在敲鼓。看见裂江鼓,他手里的凿子突然停了,眼睛直勾勾盯着鼓身。

“老丈。”沈惊鸿勒住马,“您认识这鼓?”

老艄公放下凿子,往江滩走时,沈惊鸿看见他袖口有个补丁——针脚是“之”字形,和羊皮地图上算盘红珠的绣法一模一样。“这鼓上的兰草,”老艄公的手悬在鼓前不敢碰,“是沈将军刻的吧?当年他在润州练兵,我给破虏军撑过船,见过他刻鼓。”

老马突然凑过来:“您认识账房先生?他留了个算盘,说要按鼓点转算珠。”

老艄公眼睛一亮,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铜算盘,算盘珠子磨得发亮,三颗红珠尤其显眼。“先生是我表兄,”他转动红珠,“啪”地弹出个暗格,里面是片竹篾,“去年他还乡前,让我在渡口等‘带鼓的女将军’,说您要是来了,就把这个给您。”

竹篾上刻着两行小字:“墨引是活物,闻鼓则乱;算珠随鼓点,三响开暗。”

萧彻捏起竹篾,边缘有牙印,像是被人咬着藏了很久。“活物?”他突然想起芦苇荡的骑手,“是被墨师控制的人?”

“是账房的旧吏。”老艄公叹了口气,“去年先生告老,有个小吏突然疯了,见人就喊‘墨来了’——先生说他是被墨师的墨漆迷了心智,成了‘墨引’,藏在账房里,听见动静就会给外面报信。”他指着铜算盘,“但这‘墨引’怕鼓声,鼓一响就浑身发抖,记不住报信的话。”

圆脸小兵突然笑了:“那咱们敲着鼓进账房!让他抖得连算盘都拿不住!”

“可别敲太响。”老艄公往府衙方向指了指,“账房后面有棵老槐树,树下埋着墨师的墨漆罐,鼓声太响会震裂罐子,毒烟飘出来,咱们也得遭殃。”他从船板下摸出张草图,“从侧门的古井走,井壁有密道,能直接到账房后窗——先生当年挖的,说怕府衙失火。”

沈惊鸿接过草图时,指尖触到老艄公的手,粗糙得像江滩的石头,却很稳。“多谢老丈。”

“该谢沈将军。”老艄公望着裂江鼓,“当年他说‘鼓声能护人’,今日果然应验了。”

四、夜探府衙侧

入夜后的润州府衙,墙头上的灯笼晃着昏黄的光。沈惊鸿一行人藏在侧门的老槐树下,槐树叶子被风吹得“沙沙”响,像有人在暗处磨牙。

圆脸小兵抱着裂江鼓蹲在树后,鼓皮被夜露打湿,凉冰冰的。他抬头时,看见账房的窗里亮着烛火,烛影在窗纸上晃,像有人在拨算盘。“沈统领,”他低声说,“窗台上有盆兰草,和鼓沿的一样!”

沈惊鸿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——兰草的叶片上有几个墨点,排列得很整齐,不像随便点的。“是暗号。”她想起老艄公的话,“墨引在里面,这是说他没被发现。”

萧彻已经摸到古井边,井沿的青苔有新蹭的痕迹,他用桑木棍往井里探了探,棍梢触到硬东西——是块活动的石板。“密道能走。”他回头打了个手势,指尖在唇边比了比,“别出声。”

老马刚要挪步,怀里的草木灰囊突然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灰撒出来的瞬间,账房的烛火“噗”地灭了。

“坏了!”老马要去捡囊,被沈惊鸿按住。她盯着账房窗口,过了片刻,烛火又亮了,兰草被人转了个方向,叶片的墨点指向墙角——是暗格的位置。

“是先生的暗号。”沈惊鸿松了口气,“烛灭是说‘墨引没在窗边’,转兰草是指暗格在哪。”她让圆脸小兵敲了声轻鼓,“咚”的一声,不大,却像颗石子落进夜里。

账房的烛影晃了晃,这次没灭。萧彻从密道探出头,账房里空无一人,只有桌上的大算盘在烛火下泛着光——紫檀木的,三颗红珠和老艄公的铜算盘一模一样。

“可以进了。”萧彻回头时,看见沈惊鸿正摸着裂江鼓的兰草,指尖在被蹭掉木渣的地方轻轻划。

“父亲当年教我算军饷,”她低声说,“就用这样的算盘,说‘每颗算珠都得像鼓点,准’。”她举起鼓槌,“明日卯时,按老艄公的鼓点——咚、咚、锵,开暗格。”

远处传来打更人“天干物燥”的吆喝,老槐树的叶子又落了几片。萧彻接住片叶子,上面沾着点墨灰——墨师的人果然在附近,却不敢靠近,怕鼓声,也怕他们发现树下的墨漆罐。

老马把断腰带重新系好,摸了摸怀里的草木灰囊:“明日我就站在算盘旁,谁敢动沈统领,我就把灰撒他眼里!”

圆脸小兵攥紧鼓槌,鼓皮在手里暖起来,像揣了团火。他知道,明日这鼓一响,账房里的墨引会发抖,暗格里的名册会出来,连藏在暗处的墨师,也该现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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